Against The World

因众所周知的原因,这边只放标题了,文章内容请找wland:125141

『深藏于隐秘之中的——』『Part.2 芥川龙之介:子夜』

人物性格把握全凭个人感觉,如有出入请记得「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可能ooc
cp混乱/文风不知道/有私设/作者只看了漫画 
不喜者自重/喜爱者请留评支持

【Part.2 芥川龙之介:子夜】 
本章cp:敦芥    太芥    中芥    隐太中 

芥川龙之介是被脚步声惊醒的。 

他皱着眉睁眼的时候樋口一叶正手无足措地站在他跟前,手里拿着一条摊开的毯子。 

「对、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夜里有点凉所以……」樋口一叶被芥川一盯,顿时紧张地解释起来。 

「中原前辈来过了吗?」 

芥川龙之介不耐烦地打断她,揉着眉心起身,一件总是被那位暴脾气的前辈当做披风的长西装从他身上滑下去,他登时知道自己算是问了句废话。 

「啊?是、是的。不过前辈睡着了所以……」 

「为什么不叫醒我?」芥川有些暗恼。自己果然还是太弱了,稍微有点累就睡着了吗? 

「中原前辈说不用了。我可以做好的,而且我觉得前辈还是休息一下比较……」 

「多事。」芥川冷冷地斥责了一句。

樋口抿了抿嘴唇,不再说话了。 

芥川龙之介并不是很习惯接受别人的关心,特别当那人是中原中也的时候。 这位曾与他的恩师搭档过的前辈,有着与他恩师截然不同的性格。 

火爆,热烈,直接,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就像那些他敬而远之的烈酒一样,有着令人头昏的激情与魅力。而且他是那样强大,强大到可以与他昔日恩师——太宰治比肩的地步。 

「所以太宰先生才会一直注视着他,信赖着他,甚至于以命相托付吗?」 芥川龙之介曾经问过太宰治这样的问题。 

出乎意料的,太宰治没有吐露任何他平时随口就来的,对中原中也的嘲讽,而是从眼里泛起一丝难以理解的隐晦笑意。

「中也确实很强啊,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把命托付给他哦?而且……」 

太宰先生没有否认前面的话。即使迟钝如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心头泛起一股不知名的滋味。 

羡慕?嫉妒?又或者…… 

这时候中原中也恰好解决了敌人走了过来,芥川龙之介知道他已经听不到真正的答案了。也许本来就不会听到。 

「而且我眼里根本就看不到中也嘛,中也这个小·矮·砸~」 

「#找死吗你这个混蛋!」 

太宰治如他所料地改口,芥川龙之介本想把那句话当作众多他老师所说的谎言中的一个,然而他无端地觉得,也许那的确是太宰治真实的想法——只不过是没有说完罢了。 

无神的双眼不起波澜地看着每日必定上演的闹剧,芥川龙之介有些无奈地在心中叹息一声:我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吗? 

芥川龙之介对于太宰治接触过的所有人都心存敌意。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极端情感,混合了怨恨,嫉妒和歇斯底里的绝望,然后他以此杀死所有试图接近太宰治的人,不分敌我。 

除了中原中也。 

这个人认识太宰治在他之前,与太宰治的关系千丝万缕织成一张名为命运的网,芥川龙之介却无法对其心生恨意。 

也许是因为这位一箱暴力的前辈却总是向他展露出与太宰治截然不同的温和吧。 

中原中也的确是个温柔的人,尽管这与他在战斗时的恣意妄为相去甚远。 

芥川龙之介记不清多少次从昏迷中醒来,睁眼看到的就是中原中也驻地休息室的天花板,身边总有一杯伸手就能够到的温水。 

芥川龙之介常无言地凝视那杯水许久,然后轻轻捧过,啜上一口。 

即使从未道过谢,默不作声地离开,偶然也听到过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抱怨自己太过冷淡,但芥川龙之介知道自己心中终究是对中原中也存了一份不同于太宰治那样的崇敬之情的。

后来太宰治背叛逃走,他在绝望中想「啊啊,不行啊,要有更多的战果,要让太宰先生看见才行啊!」

「罗生门」吞噬一个又一个人的性命,依旧饥渴无比。他带着浑身血污,以为自己就将这样腐烂下去。

那样的执念是怎么在感知到中原中也的瞬间动摇的,他也不知道。

他恢复理智的时候,像溺水的人去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问中原中也,怎么样才能变得强大。

那时候,芥川龙之介想,无论中原中也说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执行。杀人也好,更残酷的训练也好,甚至于说让他放弃也好,都没关系。

当然,若是放弃了,他也就不再具有「无心之犬」的价值,结局只有死亡。

然而中原中也说

「活下去。」

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人要好好活下去。他几乎要流下泪来,只好闭上眼睛假装沉睡。这句话在一段时间内甚至超越了太宰治在他骨子里烙下的印记,成为了他的信念。

「对于人来说,如果没人告诉他「希望你能活下去」之类的话,是活不下去的啊!」

人虎中岛敦对他说这句话时,他脑海里闪过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声音,心想: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知道啊!

太宰治走后第五天,恢复过来的芥川陪着中原中也去了酒吧。当然是在对方的一再要求下,否则他再不会踏入那种地方一步。

当中原中也把一杯白兰地推到他跟前的时候,他犹豫了一秒,然后在中原中也诧异眼神的注视下,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一口气干了,下一瞬就一头栽倒在吧台上。

酒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魔力……他醉死过去前想。

他其实是可以拒绝的,但他不想。也许是一时的懦弱让他想就此长醉不醒。

他醉的如此彻底,以至于后来他回想起老无比后怕,怕自己沉醉在中原中也身边那种如酒般微醺的氛围里,就此停滞,怯懦不前。

他第二天醒来时嗓子嘶哑地和中原中也道别,从此再也没有和中原中也一起去过酒吧,中原中也也再没邀请过他。

不过存在的那点遗憾很快就消失了,谁也不曾记得。

就像飞逝而去的樱花在雪地里留下的那点影子。

「文件呢?」芥川龙之介站起身来,整了整领子。

「啊!这里!」樋口一叶将一个封好口地牛皮纸袋递过去,看着芥川把它夹在腋下朝外面走去,忍不住担心地开口「这么晚了前辈还要出去吗?要不要……」

「你不必跟来。」芥川头也不回地说。

「那前辈还是带上这条围巾吧!外面很冷,好像要下雪了。」樋口一叶小步跟上,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一条纯白的围巾。

芥川龙之介的脚步顿了一下,到底还是伸了手接过来,在脖子上松松地围了两圈。

「下次不要做这么多余的事。你不必跟来。」

「是!」

芥川龙之介不必回头,也知道樋口脸上一定流露出了那种愚蠢的幸福的表情。

十二月的空气冷冽如刀锋,刮在身上生疼。即使是晚上,依旧可以看见厚厚的云层,像一张密不透风的毯。大概是要下雪的。

芥川龙之介走在晚上八九点已寥无人迹的空旷的街道上,一身与夜色无异的黑,幽鬼一般,看上去又可怖了几分。

路过太宰治曾经的公寓门口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推开破败的门。门里久未有人居住而积攒的灰尘被扬起来,呛得他咳嗽不止。

芥川龙之介何等固执的一个人,要他放下某样东西谈何容易,何况被太宰治刻意引导。那么久的时间过去,太宰治依旧是他心口上无法愈合的一块疤。

他在贫民窟幽暗潮湿的下水道里挣扎着呼吸的时候,那个男人衣着光鲜地朝他走过来,毫不在意他锃亮的皮鞋踩入了何等污秽之地。

他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人,但长期在底层偷生的经验告诉他不要信他,不要靠近他。

太宰治居高临下地问蜷缩起来充满戒备的他

「你是芥川龙之介?」

「……」他的瞳孔因惊讶而收缩。

「哎呀,这个反应,看来就是你了吧。」太宰治忽然露出一个人畜无害,风度翩翩的笑容来,稍稍弯下腰,朝他伸出一只铲满绷带的手。

芥川龙之介问到了一点混合着消毒水刺鼻气味的血腥气,还有一股子即使是在下水道里也无比清晰的,什么东西腐烂掉的味道。也许是他的错觉。

「那么要不要跟我走呢?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回来。」

「你……能给予我什么?」

「是意义哦。你生存的意义。」

「不——!不要听他说的任何一个字!不要被蛊惑!你这样的人有谁会真心的——」他脑海深处不知哪儿来的微弱尖叫声响起,然后在他颤抖着把手搭上时戛然而止,似乎被某种强有力的东西扼住了喉咙。

芥川龙之介在这一天从一个深渊掉入另一个深渊,怪不得任何人,他自己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意义,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自投罗网。

那是他的不幸,也是他的有幸。

后来无数个残酷训练后全身疼痛不已的晚上,芥川龙之介独自品味着屈辱与失败的滋味,无从排遣,枯枝败叶般堆砌在心里,滋生出难明的执念和对己的厌弃。

「无法留下任何伤痕的能力,真的是太弱了。在那人面前我依旧是蝼蚁般的存在。」

「但是即便如此,」他挪动了下身体,酸痛感再次席卷了他,让他感受到活着的苦难,他竟无声地笑了。「即便如此我也不曾后悔接受太宰先生所给予的所有疼痛,我总有一天会强大到让他认可的地步。一定。」

那些日子里他的梦境充斥着令人心安的黑暗,因为相信着第二天能再次见到太宰治,能一步一步接近他,在未来的一天听他亲口说出那于他无关痛痒,于己却贵如金玉的,无聊的话。

「太宰先生也一定早就认可了你啊!」

中岛敦这样对他说的时候,他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动荡不已。

如此轻易地,单凭运气就得到了太宰先生认可的你又怎能懂得我为之付出的一切?

之后与人虎的合作完全是个意外,但他也意识到除了联合,他们别无他法。

太宰治再与他见面的时候,身边已不再空无一人。侦探社的社员们吵闹地围绕在他周围,那画面令他困惑,总有什么异样的地方他却因阅历尚浅而看不出来。

「中原前辈的话大概能发现吧。」但那与他没什么关系了。

重伤未愈又与组织大战一场,他已精疲力竭,意识昏沉之际,他只想着再一次,再一次向太宰先生证明自己的能力。

然而那只具有神一般能力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他所有的意志刹那间灰飞烟灭。

他听见太宰治就那样说出他渴望了那么久的那句话,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似的。

「你也变强了啊。」

宛如天籁的声音响起,芥川龙之介却一时疑心这是否又是他那恶劣恩师的一次捉弄,探询的目光与太宰治交会,一瞬间就在那幽深眸子背后翻滚不息的浊流中迷失了。

芥川龙之介读不懂太宰治那复杂又充沛的情绪从何而来,就像他一贯捉摸不透太宰治的每一个命令,只能去相信罢了。

太宰治没有骗他。

失去知觉之际他想露出一个足以表达他激动之情的表情。

但是芥川龙之介已经不会笑了。

「沉陷于回忆是一种何等无能的表现。」

芥川龙之介关上门的时候没有回头,那些混合着烟尘味儿的昏暗记忆似乎就这样被他全部留在了那间公寓里。

但芥川龙之介知道有些东西他永远也摆脱不了。比如太宰治用一次又一次严酷的教导在他骨子里刻下的,对于生命,对于恨和爱的定义。

他从风衣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十点整。他要做的事情恐怕已经来不及了。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推到明天也是可以的。

芥川龙之介却不想回去,尽管他的确需要在这个突然空闲的时刻好好休息一下,但是他更需要某种慰藉,能让他从冰冷的回忆中温暖起来的慰藉。

去买碗小豆汤好了。

芥川龙之介拎着打包好的,热乎乎的小豆汤从那家他常常去的甜品店里走出来的时候,撞见了意料外的人。

中岛敦抱着一大袋零食站在隔壁便利店的门口。

两个人几乎同时看见了对方。芥川龙之介皱了皱眉,而中岛敦一脸见鬼的表情,警惕与恐惧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愚蠢透顶。

如果是之前,芥川龙之介早就一个「罗生门」招呼过去了,即使在知道了对方和自己同样悲惨的过去,而且老师也并非太宰治之后,他依旧在某种程度上看他不爽。

因为实在是太相似了,简直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

芥川龙之介常在对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狼狈而孱弱的。他极厌恶自己在看到那白发少年时心中涌出的或许可以名为同病相怜的酸涩感。

明明对方比他幸运的多,幸运地遇见了洗白的太宰治,轻易地得到了认可,悠然得行走于阳光之下,与伙伴热热闹闹地嬉笑打闹。

而他芥川龙之介,背负着所有耻辱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一颗心早就被太宰治戳得千疮百孔,瞳孔里幽幽深深连光都透不进,身边也就一个樋口执拗地跟着。

他有什么资格——不,他为什么要同情他?

「太可笑了。」他常常会嗤笑一声,带着不知对谁的不屑。「我怎么会有如此无用的情感,如此软弱的东西。」

「——何况,我们明明连认同对方都做不到。」

芥川龙之介真正理解了构成中岛敦这一存在的内核,是他第二次与中岛敦在白鲸上相遇的时候。

扭曲的自尊,对自身异能的怀疑,没有根基的勇气,软弱易被动摇的个性,深藏于积极向上的外表下同样残破自卑的灵魂,是如何矛盾存在的,他完全了解了。

自己竟然被评价不如这样的人,简直……

芥川龙之介气急反笑。当然,所谓笑不过是几声意义不明的冷哼。

「这样即使杀了你,也无法成为什么值得骄傲的战果。」

芥川龙之介自认为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也不是什么感情丰沛的人,他的冷淡众所周知,即使剧烈波动,也都是为了那个叫太宰治的男人。

天知道他干嘛要告诉中岛敦「那些话都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

天知道他干嘛要费力地把这个固执又愚蠢的人从即将爆炸的飞艇上揪下来。

天知道他干嘛要不由自主地搜集关于中岛敦的所有信息,一看就是半个通宵。之后给中岛敦的,关于他院长的资料不过是途中顺手查到的罢了。

是啊,天知道。

芥川龙之介有时候会想,自己大概只是见不得这个比自己幸运得多的,可以称之为宿敌的家伙如此颓废,如此没用罢了。他可是曾经打败过自己的人,弱小即是一种罪过。

大概只是厌恶着这个人明明与他一同自泥泞里爬起,却依旧笑得傻里傻气,一副积极向上的姿态,有着干干净净的手。那曾经也是他的期待。

大概只是不屑于这个人泛滥的好心,不必要的温柔和想着拯救别人而自我牺牲的天真几近愚蠢——他竟然敢冒着再次被杀的风险把自己送回黑手党的驻地。

虽说黑手党和侦探社已停止交火,他还有太宰治的保障,啊,又是太宰治,此举仍然显得无脑而鲁莽。

他依稀记得白虎背上那片银亮的毛,有着温暖而柔软的感觉。

「并没有,那么讨厌。」这个念头吓了他一跳。

那之后他几乎是像避开什么不洁的东西一样避着中岛敦。即使因为太宰治的安排而不得不碰面,他也只是匆匆完成任务离开,不肯再做更多的停留。

「我只是不想看到他而已,厌恶着而已。」芥川龙之介想。「只是这样而已。」

这个晚上,大概是他们第一次在没有太宰治的介入下纯意外的碰面。

太宰治对于他们来说都具有与众不同的意义,也是一步步将两人引导至今的人。芥川龙之介隐约能感受到太宰治在他们身上谋划着什么,期待着什么,但他这个愚笨的学生是不会明白的。

直到组织战后他收到太宰治的短讯。

「芥川,敦君是我教给你的最后一课。好好地去领会吧,用你那愚钝的大脑。」

结尾是太宰治一如既往的嘲讽语气。芥川龙之介看了半晌,面无表情地按下了删除键。

「请不要再捉弄我了,太宰先生。」

本来打定主意不去理会那句话的,芥川龙之介依旧忍不住用他黑而无神的眼睛盯着中岛敦看,像是要盯出个洞来,直看得对方不自在起来,窘迫地耳尖泛红。

「怎、怎么了?」中岛敦开口的时候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雪天是很冷的。

「没什么。你犯蠢的表情很有趣,人虎。」芥川龙之介偏过头去,心里想着:根本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所谓的最后一课,是什么?

「什么啊!」中岛敦有点恼,开始的那点恐惧消失了不少。

忽然一阵风向屋檐下吹来,冷气灌入肺部的感觉并不好受,芥川龙之介捂住嘴咳嗽起来,有雪沫飘进来沾湿了他的睫毛。

他意识到雪已经下得很大了。

红豆沙会冷的。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时间芥川龙之介想到的居然是如此无关紧要的事。也许只是太累了。

「今天就先放过你,人虎。」

没想到抬脚的时候被叫住了。

他回头时,视线正对上中岛敦的。那如同猛兽般紫金色的眸子里还带着某种不确定的迟疑,却有着显而易见的却无法理解的关心,让他有一瞬间的愣神。然后中岛敦已经撑开伞,把一半留给他。

「你没带伞吧,要不要一起走?」

虽然是问句,但中岛敦已经走到了他边上,伞遮过了他的头顶。

芥川龙之介恍惚了一下,曾经太宰治也是如此举着伞站在他边上,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后来太宰治突然扔了伞,问他要不要一起被雪掩埋了死去。当然那只是个恶劣的把戏,而他真的,差一点心动了。

莫名的既视感让芥川龙之介一时失语,错过了拒绝的时机。

芥川龙之介真的不是很习惯接受别人的关心,更何况那人还是中岛敦。

即使拒绝,对方也依然会跟上来。芥川龙之介不知道这种笃信来自何方。

所以芥川龙之介只是抬腿便走。

中岛敦果然跟了上来,一手举着伞,一手拎着个巨大的零食袋,有点滑稽。

伞对于两个青年来讲——即使是两个较为瘦弱的青年,显得有点小,何况两个人还刻意保持了一点距离,于是难免各有半个肩膀露在外面,不一会儿就积了一层薄雪,然后又被拂去。

芥川龙之介不止一次注意到中岛敦有意无意地把伞向他这边倾斜,感受到他时不时撇过来的目光。他看过去时能看见中岛敦装着若无其事的侧脸,还有暴露出主人真实紧张感的,泛红的耳廓。

出奇了的,芥川龙之介没有感到多少不悦,只是有点好笑,怎么会有这样婆妈的人呐。

某种从未有过的恶劣想法突然涌入芥川龙之介的脑海,于是他在中岛敦又一次偷偷看过来的时候突然转过头去,黑曜石般的眼睛带着隐隐的威势,让对方措手不及。

「你在干什么,人虎?」

「哇啊!没,没什么!噫!」

中岛敦果如他所料的那般惊慌失措,伞一个不稳向他斜倒过来,顶上的积雪窸窸窣窣地倾泻下来,一些落在他鸦黑的发上,一些滑过他黑色风衣的下摆,留了点白色的雪沫,有如斑斓的星点。

中岛敦呆住了,看起来像是收到了惊吓,脸红得像番茄一样。

「啧!」芥川龙之介无语。他人生中第一次恶作剧竟然把自己也弄得狼狈不堪,有够失败的。他和太宰治,果然一点都不像。

芥川龙之介抬手就要拂去积雪,然而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中岛敦的手从他的发梢拂过时,他因为震惊而瞪大了眼,眼里倒映出中岛敦依旧潮红的脸颊,潮红的脸颊上方同样倒映出他自己的认真的紫金色眼眸。

「真的是很抱歉啊,你没事吧?芥川。」语气慌张,但动作与态度却不容拒绝,芥川龙之介竟然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没什么。」芥川龙之介后退了一步,像是掩饰自己的不安一样咳嗽了几声。

不能再待下去了。芥川龙之介边咳嗽边想。今天的状态太诡异了,不适合战斗,我的确需要休息。

两个人有点尴尬地沉默了几秒,芥川龙之介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我走了……谢谢。」

他不常言谢,说的时候有点别扭,差点咬到了舌头。

中岛敦明显感到了意外,但很快就微笑起来,发自肺腑的,很暖,一瞬间令芥川龙之介联想到了手里拎着的那碗小豆汤。

「侦探社就在这附近了,伞你拿去吧。」像是受到芥川温和态度的鼓舞,中岛敦眼中还带着笑意,用一种轻快又略带遗憾的语气说

「芥川你啊,其实也并不是很凶恶的人吧,为什么不离开黑手党……」

「闭嘴!」

下一秒中岛敦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罗生门」从他耳边呼啸而过,划出一道伤痕,血珠冒了出来,他的瞳孔因难以置信而剧烈紧缩。

芥川龙之介因激动而气喘,大衣下摆幻化的黑兽一如他主人的性情那般,张牙舞爪。

伞脱手而出,飞落到一边,仰面朝天。

「这算什么?!」芥川龙之介出离地愤怒,也相当地失望,甚至于悲戚起来。

「我不需要你廉价的同情,人虎。你以为你是谁?他人的痛苦与希冀你又知道几分?不要以为……」

不要以为所有人都需要被你拯救。

后半句话芥川龙之介没有说出口。他想起或许可以被称为他弟子的女孩,泉镜花,义无反顾地投向那过于炽热的光明的样子,如飞蛾扑火,那样决绝,心脏顿时酸涩地紧缩起来,让他再说不出半个字。

「你太令人失望了。」

芥川龙之介终于无视地从伞边走过,走进漫天纷纷扬扬的雪里,黑色的风衣下摆像蝴蝶翅膀一样翻飞不止,那么醒目。

好冷。他紧了紧白色的围巾,又把领子立了起来。刚才还没有那么冷的。

手里的小豆汤也冷了,他不再想吃了,就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回去吧。」芥川龙之介觉得累了。

路上他经过了中原中也常去的酒吧,被喝了酒的中原中也看见了。

对方不由分说地就要拉他进去,被他执意拒绝了。于是有了点醉意的中原中也先生脸上浮现出比平时夸张得多的遗憾表情。

「芥川你不会喝酒啊,真是太可惜了!啊,这把伞给你了。」

一把漆黑的伞。

「芥川你这样的身体状况还不打伞,明天就会感冒的吧。那就麻烦了,我可不想处理两个人的事。」

中原中也手里还托着酒杯,雪在落入杯中的瞬间就融进如血液版微漾的酒液里。

「……麻烦你了。」

芥川龙之介撑开伞离开的时候,中原中也看着他的背影喝了口酒,芥川龙之介听见他抱怨似的喃喃道

「唔,混进了雪的味道啊。」

雪的味道……是什么?

芥川龙之介掸去衣上浮雪时捻了一点,犹疑着尝了尝,只感到一丝冰凉从舌尖一路顺到胃里,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不过是水和灰尘而已。

「普通的,轻而渺小的东西,那是雪——」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中岛敦的发色,正如这雪一样的白,却在那中间夹杂着一缕黑。

于是舌尖上感受到凉意的地方忽然泛起苦而回甘的味道来。

「那是雪。」

芥川龙之介默然。

然后他远去的身影消失在雪中。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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